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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正在浏览[时光机]频道,这篇文章记录了从6346 天前开始的旅程,提醒您:时光易逝,但回忆永存。
我爱坐火车。爱坐在火车的窗口,看窗外流逝的风景,它们像一幅幅嵌了画框的油画一页一页地掀着,让你流连往返。有时你能看到满幅的黄色花海扑面而来;有时能见到一汪秋水波光潋滟;有时能见到残山剩水与枯了的秃树;有时能见到夜色中流逝的灯火与城市亮光的闪烁。我也爱听火车“咣啷咣啷”的声音,如闻儿时摇篮曲,又仿佛走进时间的燧道聆听心灵的音乐。我爱看车厢里旅客那各色的脸,慵倦的、好奇的、微笑的、忧闷的──有希翼有悲伤有远离的愁绪也有远行的亢奋。火车,悄悄载着远行人的希望驶向远方。只有在火车上,你才觉得它像一个流动的家,窗外的绵绵细雨撒落不进你的心田。
我爱在火车的靠背上斜斜地躺着,翻着一本意识流小说或充满思辨的哲学专著。小说让我的情感世界丰富而明亮;哲学让我从流逝的岁月中找回精神的家园。有时也翻一翻随身带来的散文小册子,读一读董桥,读一读汪曾祺,读一读三毛,觉得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平淡。我爱坐火车,缘于儿时的梦想,正如我四岁的女儿想往坐火车一样,这是一个孩提时梦想的延续,在田野上奔驰,在远方张开。记得俞平伯由沪返杭时坐的就是夜行的火车,他的《城站》写的就是他由上海回到杭州时一路的渴望与兴奋。我曾想要是我也乘夜行的火车,回到居住的小城,我能写出《城站》一样的文章吗?我很想有这样的机会,很想写一写那个在月台晕黄灯光中蹰蹰而行的中年人──如何兴奋地走出站台,如何乘坐夜班车赶往家中,敲开关闭了的铁门时──的心情。我爱在火车上想象,让摇摆的时间过滤去我身上的所有尘俗之念,状如快乐的孩子,度过旅途的寂寞。
现在我终于坐上了火车,在每星期一的早晨。在候车室里等待火车的到来,尤如等待时间的问候,我一点也不急于要乘火车,相反我享受着喧哗中的宁静,独自看着随身带来的书。我仿佛置身事外,在阅读中我渐渐懂得享受暂时的宁静远比因等待而受心灵的折磨有味得多。渐渐逼近时刻表上的时间,让旅客们挪动了屁股。他们一个个鱼贯似的走近检票处,而我却不慌不忙让时间与我一样地悠闲,一样地放慢脚步,不理会火车将至的长笛声。只要火车不开,只要我还能坐上火车,我为什么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像一条鲨丁鱼呢?我缓缓地走进检票口,踏上车门,趟过车厢的过道,找一个空着的位子坐下。然后看一看窗外,再看一看周围的人,送一个微笑给他们,我便埋头于书的世界里。车子开动了,出了站台,早晨的阳光撒落在车厢里,车厢里像撒了一层油彩,五彩纷呈。我感谢阳光的提醒,合上书本,合上思想的一扇窗户,将目光投到窗外:阳光下的绿草、麦苗、村舍、沟渠与高高低低的山坡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令人激动。可我笨拙的笔无法描绘它们,只能让它们映在我的心上,鲜艳着,美丽着,灿烂着。
我曾坐过夜行的火车,曾孤独地欣赏过夜色中的灯光,也曾与南下打工的乡下人谈论过他们的家乡、他们的生活与即将要去的城市。可我也是一个流浪者,在生死未卜的将来寻觅着生活的道路。坐在火车里的感觉,尤如坐在时间的摇篮里,在不停的摇篮与“咣啷咣啷”的催眠声中心灵彻底地放松。我爱坐火车,爱在缓缓行驶的途中让心灵好好地休息,好好倾听心灵之外的声音,它让我想起大山,想起澎湃的海潮,想起儿时的快乐时光,想起董桥去巴黎的情景:
火车从北部的布垄开出去的时候,是中午两点钟。
车厢里红色地毯,红色软椅,米黄色墙板,鸽灰色窗帘。
火车在飞驰:玉米田在飞驰。果树在飞驰。菜园在飞逝。湖在飞驰,沼泽在飞驰。旧世纪的砖房子在飞驰。新建的洋房在飞驰。最后发现,自己的心神也在飞。
我的心飞不起来了,只想在这破旧的充满各种气味的车厢里享受时光的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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