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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女人的小说》中说消沉与贫困适合那些25岁以下的人,他们能承担,他们甚至喜欢,他们有的是时间。我想除非是流浪汉,没有人喜欢消沉与贫困,除非他实在无能为力,又不愿让人瞧见他的寒酸与土拔鼠似的生活,为显示潇洒,他可能用右手一捋鸡毛似的头发,傲慢地说:“我喜欢”。
而很多人不是这种人,我也不例外。我对贫困有一种难以明言的苦痛,这倒不是吃穿不好,而是自尊心的问题,贫穷使我们象那些胆小的老鼠,怕见那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挽着小姐胳膊的朋友。他们个个人模狗样,随意挥霍父母给他们寄来的几个辛苦钱,出入舞场,餐馆与酒吧。我恨他们,不如说恨我的贫困。贫困不仅仅使我们生活拮据,也使我们精神消沉,但我们没有钱下酒馆一醉方休。我们只是不愿去那些热闹的地方,不愿与那些人模狗样的人为伍,也不愿走进公共场合抛头露面。更多的时候,我们躲在自己的帐子里看书,或躺在草场上看日落,看日落时最好不要有熟人,尤其是那些打扮得文质彬彬却一肚坏水的熟人。消沉使我们情绪低落,凡事提不起兴趣,只知道一味地读书听音乐写诗。当然写的不是情诗,没人看,更没人感动。我们读书听音乐写诗只是自个儿消遣,有时也充满温情,但找不到人倾诉,只得让她们如花自开自怜。
25岁之前,也曾有过快乐时光,也曾有梦,想找一个漂亮的情人,但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贫困,不知道人世间的等级。在我们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包括路边的小草与池塘里的一只青蛙或游鱼。后来有幸上了大学,这本是幸事,而对我们这些乡下长大的孩子,却是灾难――心灵的灾难。记得有首歌词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想这是为我们写的。从穷乡僻壤一下子进入繁华都市,正如刘姥姥走进大观园,这也稀奇,那也稀奇,那也古怪,那也古怪,好在刘姥姥是位乡下老太婆,还不会痛苦,不会反躬自问与自责,而我们――一群热血青年,充满幻想与对新生活的渴望,怎么会容忍这种残酷的现实呢?贫困与消沉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离开它们,我们将不知道怎样生活。
我们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茨威格的《永不安宁的心》、托尔斯泰的《复活》;读泰戈尔的《飞鸟集》、《夜莺集》、北岛的《墓志铭》、舒婷的《致橡树》;读卢梭的《论人类的不平等》、《忏悔录》、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与黑格尔的《美学》、《小逻辑》,也只有在读书的时候,贫困才躲到一边,不再扰乱我们的灵魂。但我们不可能每时每刻读书,逃避只是暂时的,贫困依然存在,我们仍在为面包发愁。我们的身边没有女人,没有名牌服装与高档皮鞋,只有书、一只破旧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几件土气的衣服。那时我们还不能自己挣钱,尽管我们有的是力气与吃苦精神。城市对我们很陌生,要不是高墙把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我们一定是一群流落街头的流浪汉。
那时我们有的是时间,但时间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无法亲手去挣,只能靠父母的几个辛苦钱维持生计。除了书籍与简单的生活必需品,我们一无所有。好在人不可能一辈子贫困与消沉,也不会永远活在25岁以下。终于我们有了工作,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尽管收入微薄,但比我们身无分文要强。于是我们不再读任何伤心的东西,我们也相信“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不,是我们不相信眼泪。25岁的我们变得活泼、开朗、自信,我们交友,出入社交场合,实几件象样的衣服,注意我们的发型与面部表情,渴望爱情与事业的成功,如果说25岁之前是丑小鸭的话,那么25岁便是美丽的天鹅了。但我们不愿做天鹅,更愿化作一只大鹏,游于八极。
25岁,我们终于找回了自己。
[ 本帖最后由 江南先生 于 2007-9-4 16:3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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