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兄的《本命年随想》写得荡气回肠,可能是属马的人天生乐观,热情豪迈,连下岗也下得干净利落,不哀声叹气,不怨天尤人,对生活充满乐观向上的精神,这不免让我想起徐悲鸿的《骏马图》,奔腾凌空的马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的本命年会写什么呢?难道也来一个中年自况、豪迈奔放?
我想我的本命年随想,不会有关西大汉的铁板铜琵琶,更多的是江南弱士的雨中行吟。一直想豪迈一番,学一学霸王的“力拨山兮气盖天”,嚎一句“跨马扬鞭尘影绝”,但终因气弱胆心,而只能做街头俗夫,有时也“卧起弄书琴”,学一学雅人。书是常翻,琴不常弹,所以“挥之五弦,目送归鸿”,也只能想象古人的得意与随意。我不思雅,也无心求英雄情怀,过着世俗化的生活,享受世俗化的人生,然后“纵浪大化,不喜亦不惧”。不喜是假,加个工资,评个职称,写一篇论文获奖,就喜不自禁。记得去年考研,信心全无,分数单到,见自己升学有望,未及家门,喜报家中,妻笑说:“你看你,像个孩子,看高兴的”。确实高兴,毕竟是意外之喜,有喜就有惧,还未上学,就开始担心家里的孩子怎么办?那未还的债怎么办?进校没几天又担心英语过不了关,论文不能在省级刊物上发表怎么办?要是读了三年,最后研究生文凭拿不到,那不笑杀死人?我害怕,我恐惧,我急。看来“纵浪大化”只能说说,慰籍一下心灵而已。
在现实中,由于无法摆脱功利的纠缠,生活之趣全无,这也可以算得上是市井小人的自寻烦恼。为求净心,去图书馆借了一本《中国古代诗人的仕隐情结》,想“隐”一下,但又似乎做不到,摘宋景廉语,以示隐之雅、隐之幽、隐之难:
竹溪逸民,戴青霞冠,披白鹿裘,不复与尘事接,所居近大溪,篁竹筱筱然;当明月高照,水光潋滟,共月争清辉。辄腰短箫,乘小舫,荡漾空明中,箫声挟秋气为豪,真入无际,宛转若龙吟深泓,绝可听。
首先,“不复与尘事接”,我做不到。做父亲的责任,做儿子的责任,做丈夫的责任,家,柴米油盐哪样能推卸掉?还有工作,同事之间的关系,亲戚朋友间的礼仪也不能不理。尘俗之事构成我生活的内容,所以想出世,想隐,也不过是闲时的一种念头,一种想往。
其次,所居的地方也不如人意,没有大溪,没有篁竹,只有钢筋水泥,加上空气污染严重,一开窗,家里落了一层黑灰,心里烦着呢,别说腰短箫,乘小舫,赏明月了。有时出门远游,都是行色匆匆,生怕误了公车,摞在某个地方发呆。
再次,“胸无丘壑”,故而多尘俗之念,绝尘弃世之想多是消极之反映。我人之所以消极,也因事事不如意,要能像梁思成那样为发现一个没有天花板的辽构就感到“奢侈的幸福”,那我也不会觉得此生虚度矣。
有时为缓解心灵的空虚,用一些俗文化来打发日子,什么“握着小姨的手,悔恨当初握错了手,握着情人的手,一股暖流上心头,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小姨的手没握过,情人的手也没握,倒是老婆的手,让我觉得活着还像个男人。男人是什么?是山,是太阳,是大树,是海,是鹰,是牛,是马……是骑在老婆身上却大喊救命的人。虽心有“大济苍生之志”,但人生不得志,只好“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陶渊明语)。山是做不成了,大树也做不成了,只好做牛做马,在生活的路上哼哼哧哧地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