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俞平伯的《陶然亭的雪》与夏丏尊的《白马湖的冬天》,便想写一写江东的山水来了。
如今见的最多的山水,不是故乡的,也不是北国的,而是江东的那个地方,也就是霸王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所指的那个地方。江西是乌江,江东是马鞍山,而我就幽居在马鞍山的南麓。
长江的景色,且不说它,光那歇脚的雨云就瑰丽迷人。一到雨天,山上烟岚丛生,颇似仙境瑶池,山涧溪水淙淙,空响翠谷。曾于五月的雨天,登山游玩,云石润湿,鲜苔生花,雨新叶翠,真有“空翠湿人衣”之感,雨中山静,不闻鸟语,不见兽迹,青山如黛,巨石如龟。登高远眺,江天相接,不知水在天上,还是天在水下,江渚着烟,若隐若现,船行江上,江在天上,好一幅水墨江天图。回望江城,雨湿楼台,睛日里常见的雨山湖,此时在雨雾之外,遁迹销形,颇令人憾。“九山环一湖”,江东胜景,涉足其中,颇具闲士遗风。可惜与地理不熟,九山只略知一二,如铜家山、丁家山、王家山、雨山、佳山、马鞍山、翠螺山,还有二山,至今不知其名,至于山的位置也多对不上号。其实只要知“九山环一湖”的意境也便是了,若每山必登,寻古探胜,不定怎样的失望呢?
立于雨山湖畔,绿杨垂柳,亭台楼榭,弯塘巷池,有田田玉荷,依依睡莲,心情尤如湖水,坦荡、自然、任湖风轻拂,万念俱息,而人仿佛置身画中。
远眺山色空濛,与湖水相映,于是想这不就是让人迷恋的“湖光山色”,“城落山水中,山水拥城来”,比起无锡的太湖山色、杭州的西湖美景,更让人有遐想的万分。往南,采石矶卧于江岸,如巨螺唈水。山中多胜迹,尤其让人流连的是太白楼,想当年李白扬帆至此,对酒邀月,与僧共语,自是一番散淡光景。而今这儿已成了公园,每到春秋佳日,游人如织。毕业前,有友赠语:“采石虽小,三桥七十二庙”,我想一定是远古时的事了。林散之慕李白的仙名,死后将此馆落于采石花竹坞间。一个诗仙,一个书圣,自成风流。散之书法,曲尽其妙,天真率直,如秃枝,如枯木,抖索之间鬼神惊之。再往南,便是当涂。山水佳丽,鱼米之乡,是个好地方。姑溪河畔曾有位行吟的词人,写了一首词,至今仍被人传颂,那就是: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尽管词人乃山东大汉,但柔情似水,写的词情意绵长,一咏三叹,把男女的相思与离恨写得跌荡起伏。他自号姑溪居士,一生终老于此,与当涂的山水相伴。
初至当涂,就被眼前的山水所迷。当涂河网交织,水域广阔,多山,多平畴阡陌,一派江南水乡风光,但这儿不似吴越,以船代步,至少这儿的山水青秀,景色迷人。若春夏之交经国道南行,沿途阡陌交错,田畴衔接,村舍散落,青绿一片,远山如黛,白水绕城,映着晨光霞雾,船影,恰似一幅油画。
小黄山,孤塔屹立尤如寒剑,疏林荒草,白鸟相与,山下溪水轻漫,村舍农家,殷实光景。由姑溪东南而去,大青山独秀江南,山上多松,一年四季,绿荫匝地。于夕阳黄昏,立于山顶,远畴如棋,白水如带,烟岚雾霭,天地同光,久看,仿佛化仙而去,无怪李白葬于此处,真可谓青山不老,细水长流,东依青山作屏,西望长安思君,牧童笛声,樵歌渔唱,把酒话闲,人间天上,天上人间。包子山有名诗人谢眺祠,与李白墓遥遥相对,共话诗语。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江东的风光人事,毕竟让诗人想起了他奔波辛劳的一生。江东不仅山美水美,人也美,那浓浓的乡音,也只有在当涂,隔山不同音,隔水不同调,一群“桃源不知秦汉”的远古居民。我见过吴越的山水,尤如江南仕女,纤弱柔嫩,而江东的山水,尤如拔剑出鞘的士人,几分清秀,几分冷峻。身居江东,怎能不念念于这里的山水。可惜无有文人的底子,否则也可以写《江东的山水》以让它不朽。
[ 本帖最后由 江南先生 于 2007-9-4 16:3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