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分配到学校,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在文字里兜圈子。曾在一本练习本上写过一篇《看场》的短文,文中写了些什么,已不大记得,那时文字的功底差,写了又改,改了又写,还是未写出什么趣味来。不过,看场是农民对自己收获的一种守护,也是我们这些乡下娃看星星的好机会。
场地一般离村百余米,一到秋收季节,场地上便忙活开了。摊稻把子,打稻,扬稻,谷粒归堆,堆草垛,可以说没有歇息的时候。谷物上场的日子,天气晴爽得不染一尘,阳光普照,大地生辉,蓝天高远、圣洁,不生云彩。上午打稻,中午晒稻,傍稻,捆草上垛,井然有序,毫不杂乱。人多时,收工前,西天云霞灿烂;人少时,也有掌马灯,抢收抢堆的,等繁星满天,天色变黑之际,人们已在自家的茅草屋里,点亮一盏油灯,喝起来稀粥来了。
吃过晚饭,大人和孩子们便扛着帐子、被单、草席到场地上,搭一个棚子。有的用铁叉、板锨支着,四角挂帐,帐内别有洞天,有的在草垛旁堆一间三尺高的草屋,地上铺草,放下被单,便成了床。各家的稻子堆在一起,像小丘,像圆塔,黄的,十分诱人。上晚时分,大人们多睡不着,几个人找有风的地方,围成一群,抽着旱烟,谈着收成、琐事以及故事,这世界仿佛不存在似的。收获一天的大人们此刻身心的轻松不亚于吃了山珍海味。繁星眨着好奇的眼睛,大地在忙乱的喧嚣之后,归于沉寂,草虫倒一下子欢快起来,唱着小曲,处处是悦耳的虫声。不多久,大人们便散了,各自钻进自己搭成的窝里,彻底放松一下散了架似的筋骨,梦中传来了沉沉的鼾声,如雷轰,如猪哼,如蚊声,帐外的飞虫扑向马灯,谱一曲走向光明的悲歌。
稻谷是农民的幸福之谷,充满着他们的心血,他们宁愿睡在这露天的草地上,也不在自家的板床上,屋里有老婆的粗壮但不乏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有孩子睡时的憨姿,有熟悉的家什与爱情,但这一切都无法抵挡稻谷的诱惑,它们是农民心血凝结,每一粒都不亚于贵重的珍珠。看场不仅仅是看守稻谷,也在看守人心与爱,看守自己辛苦的汗水与眼泪。在自己收成的稻谷前走进梦中,那梦一定是甜蜜而温馨的。
当我去和大人们一道看场,已是一位毛头青年了。我躲在蚊帐中用手电筒看书,那时看的书多是教科书,没多少趣味,但那氛围却充满乡野的情趣。偶尔也到周围的田埂上走走,秋夜仿佛是一片幽深的丛林,凉意陡生,夜雾轻纱,泥土润湿,淡淡的稻香不绝如缕。爷望天空的繁星与云河,遥想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故事,平静的心田仿佛注进了一股暖流。夜晚的乡野亘古而神秘,场上的马灯仿佛在讲述马革裹尸的战争往事。村庄,古老的村庄永远是一首充满苦难与悲壮的史诗。看场让我用一种诗意的眼光去待大地星河、人事兴衰。
晨露湿草,东方青白,夜间的看场在启明星的一夜守护中落下帷幕,乡人们收拾起蚊帐,夹着被单,走进还未开启的家门。
[ 本帖最后由 江南先生 于 2007-9-4 16:3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