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皮特的猪

江南先生

中午上网，见一个网友叫“快乐的猪”，点击过去“皮特的猪”，他不解。屏上现“我是快乐的猪，不是皮特的猪”，“你是皮特的猪”，他还不解，问缘由。我说：“皮特是个哲学家，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他说：“我想听”，我说：“有一次哲学家皮特和一群人乘船远航，途中遇风暴，人人惊慌失措，唯那头猪悠哉乐哉，皮特叹道：人不如猪”。他说：“这故事好听，那我就做皮特的猪”，我大笑。
既然有人聊猪，那我就说一说猪。小时我家养猪，放学归来，我就喂猪。每次喂猪我都拎着小桶，盛点糠。糠有二种：一种是用花生叶、黄豆芥碾的糟糠；另一种是米糠，将两种糠用掏米水搅在一起，然后拎到猪圈外的猪糟，猪糟在后院，出后门时猪们便嗷嗷叫，不知是欢迎我，还是饿极了，一个劲地拱猪栏，大猪力大，挤到猪栏前，前腿趴在猪栏上，长嘴伸出栏外，眼里露出渴求的光，嘴里还只哼哼；小一点在两旁挤来挤去，尖利地叫着。打开圈门，大猪一马当先，冲到糟边，为独吞，竟两腿站在槽中，身体斜在槽中，小猪不得不甘拜下风，在槽两边吃。大猪看不顺眼，用身体挤小猪，我恼火，扳开大猪，好让它们和平共处。大猪识人性，见我站在一旁盯着，也不挤了，只顾拚命吃，心想：我嘴大，拚命吃，你拿我没办法。我只希望它们能分一杯羹，至于大猪怎么想，如何吃，我管不了。吃饱了，又把它们赶进猪栏，它们肚圆腰粗，一个个乐哉悠哉到栏下睡觉。
我家也养老母猪，要是下仔，老母猪会受到特别的礼遇。由于只有一个猪栏，父母就在自家的堂屋内靠墙角铺上稻草，那便是老母猪的窝。老母猪下仔，为出奶，一般不喂糠，喂山芋粥，或磨点黄豆熬成汤喂它。老母猪一躺下，几个小猪仔便来吸奶，一般壮的在中间，吃奶汁多的奶头，小的弱的挤不过那些强壮的哥哥姐姐，只好吃肚子两头奶汁少的奶头，随着小猪仔长大，饭量也大，壮的小猪仔不只吃一个奶头，有时吃两个奶头，害得那些体弱的弟弟妹妹无奶吃，“适者生存”，体弱的有的有幸生存下来，有的就这样死去。等小猪仔能自己吃食了，老母猪已瘦得皮包骨头。好在春天已到，我便赶着它们到野外的空地吃草，这叫“放猪”。我小时除了放牛就放猪，放牛较闲，把牛放到河滩，便可以不管，而放猪则必须时时看着，一不小心，它们就去吃人家的秧苗或山芋梗、花生叶什么的，所以我不大喜欢放猪。有时不想放，就一大早去野外挑猪菜，猪菜有好几种，最常见的是长在菜里的薇菜，听说六〇年就有人靠吃它度日，吃过的人说这猪菜苦涩涩的，还有点甜味。还有一种叶子上长刺，我们叫不出它的名字，就叫它“刺菜”，还有一种猪菜，长在麦田里，长藤，方形，藤上有叶，有毛。叶子细细的，毛有点剌人，手摸上去不舒服。有时也挑豌豆梗，但麦田里不多，都是野的。
我家养猪不赚钱，不知为什么？我家的猪即使给它们好的吃，长得也不旺。养老母猪是想赚几个钱补帖补帖家用，或供我们上学。可我家的小猪不知是猪种不行，还是养法不当，再吃好的，肚子圆不起来，扁平扁平的，象营养不良。每当小猪出栏，赶集去卖，总卖不出好价钱。集市离我们村十几里，天不亮把猪赶去，卖不了几头，下午又把猪赶回来，人累是小事，猪累是大事。有几次猪赶回来精疲力尽，不几天发猪瘟，全死了，扔都来不及。
于是家里只好养大肥猪，但我家的猪不肥，码子大大的高高的象小牛，却瘦得怕人。卖不出好价钱，自家到年关把它宰了，然后再用板车拉到集上去卖。杀猪我见过，一般都是请杀猪屠杀。天不亮，我家的大锅就煮沸了水，然后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将猪捉住，扳倒，用绳子把前后双腿一捆，放到准备好的板门上，板门放在两条长板凳上。杀猪屠用尖刀对准猪的喉咙，猛的一刺，血一喷，溅了一地带一身。一直带着反抗的凄惨的嗷嗷叫声停止了。猪死后，杀猪屠用一根五尺长的铁棍，从后腿切开的口子塞进猪的身体里，搅动一番之后，拨出铁棍，开始吹气，吹得猪肚子滚圆滚圆，然后放进准备好沸水的猪盆里。猪盆象深口的梭子船，再大的猪都放得下。烫过之后拨猪毛，拨完毛，开膛破肚。猪肝啦、猪肺啦、全让杀猪屠拿走了，临走还顺带几斤猪肉。
    猪的一生，看起来是吃了睡，睡了吃，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无怪乎王小波痛骂“猪之哲学”，认为猪只配做猪，不配做人，一句话：它们从不反抗，即使有的反抗也不象狗那样勇敢地咬人家一口。但我同情猪，虽说猪脏猪懒猪馋猪蠢，但它在这样一个毫无自由的环境下不这样又能怎样。猪的贡献还小吗？它吃的是糠，贡献给我们却是鲜美的肉以及其它。若哪天集市上没猪肉没猪排没猪肝没猪蹄没猪肠没猪肾卖，你看你是什么感受？我爱猪，更爱那些“快乐的猪”，那是皮特的“猪”，也是我们大家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