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明月清风当下情怀

江南先生

当我坐在桌前看 冯亦代先生的《拾英集》时，三岁的女儿不肯和她妈玩，她也趴在桌前陪我看书，见我那么认真，又是看又是写，她也要写，我拿了纸和笔，她胡乱画了一阵之后，觉得无趣，便吃起了饼干，她一边吃一边捣乱。我见女儿如此不安分，就故意逗她说：“爸爸是作家”，“你不是作家，你是×××”，女儿毫不犹豫地驳倒了我。
我是作家吗?我怀疑，倘若我是作家，应该有著作问世，可是我没有。我仅仅只写了几大本杂文随感，且锁在抽屉里，属抽屉文学。女儿一语道破天机，我不是作家，我就是我，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作家，不过是人生的理想追求，至于能否真的成为作家，我并未把它当回事，为哄女儿，我才抬出这高雅的身份。女儿见我不理她，只好去找妈妈，她妈妈正在床上织毛衣，她对妈妈说：“爸爸是作家，爸爸要看书”。我听了，暗笑。
这几年来，忙于生计和伺候女儿，极少有时间看书写作。这对别人可能没什么，但对我，一日不读书，心慌，二日不读书，笔涩，三日不读书心如火焚。我已把读书写作看作我生命的一部分，一旦停止手中的笔，无名的空虚与幻灭便袭上心头。南非女作家戈迪默认为写作是从生命撤退过程中创造的另一世界。当我们应付一天天的世事之后，心灵是空空的，欲望倒一天天满足，然而欲望不能代替心灵，正如慧能和尚悟道时所说：
心是菩提树，
身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静，
何处染尘埃？
心灵是寂静的、平和的、状如婴儿，它需要不是金银珠宝、华屋美食，也不是绫锣绸缎、美女香枕，它需要明月清风、当下情怀。当我们沉缅世事时，心灵时常是关闭的，尤如熟睡的婴儿，在酣然甜蜜的梦中回忆着温馨。一旦我们静下来，独自享有某个空间或某段时间时，心灵就会打开一扇窗户，让你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去打量周围的人或事，你不再坚强，也不再伪装，你的内心要么浸满美的情绪，要么满含忧愁和悲戚，要么心境平和，外界的一切诱惑远离了你，不管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感染，你觉得自己是真实的，生活是值得回味的，人情是美好的，还有那失去的爱，此刻也不令人那么心碎。我思想、我回忆、我躺着、我翻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值得信赖的，而一旦你为了应付世事，疲于奔命时，你不是你自己，你成了木偶，成了道具，成了傀儡，支撑你的不再是心灵，而是各种活计、欲望、生存、养家等外在的形式。
心灵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游戏中品尝快乐与忧愁。当我坐在桌前写作，我是快乐的，因为心灵在做文字的游戏；当我独自面对夕阳下的一剪秋水，我是快乐的，因为心灵在独自享着宁静与大自然的美；当我和友人在小酒馆漫不经心地喝酒，我是快乐的，因为心灵在分享另一颗心灵的快乐与不幸。
我喜欢描写一些无意义的场景，比如女儿翻着小人书，并不时在嘴里念着什么，尽管这没意义，但比起我们走上讲台，整日唾沫四溅或工人站在机器前摆着一种姿势要有意义得多。讲课，是为了传播知识、传播文化，看起来意义十分伟大，然而我们中有多少人传播的是真正的知识呢？我们就像鹦鹉，每天向别人学几句，然后再叫出来，也不管别人听懂听不懂，只要能领到工钱就行。我们没有思想、没有判断、没有心灵，我们要遵守制度，不管我们高兴不高兴；我们要完成计划，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我们要讲书上的东西，不管它有用没用。在这样的体制下，还能谈得上快乐与不快乐吗？还有工厂里那些工人，整天围着机器转，动作单一、机械，精力集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他们就要被扣奖金，甚至被“炒鱿鱼”。无怪乎有人说“人是机器”，只不过有一个人的大脑而已。面对这枯燥乏味、机械重复的工作，还谈得自由与不自由、快乐与不快乐？许多有意义的事面对个体的心灵，变得毫无意义，而许多无意义的事因个体心灵的自由而变得有意义，这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然而这太抽象，还不能进入文学的视野。我想起前几日读萧乾的《人生采访》，似乎又找回什么：
村人和蔼而不阿谀，男男女女都戴着绿绒帽、白绸帽带上插着鹅羽。湖是葫芦形的，清澄的湖水由葫芦尖端注入一道小溪。黑白色的长耳羊，杂在马群中吃草，还有鸡鸭在它们脚下蹒跚着。偶尔有挤奶少女，提着重重的奶桶走过。发际的花朵颤颠着。孩子大都穿着皮裤嘻笑着，湖边有一修道女徐徐走过，肃穆的黑袍上飘着阔边的白帽……
    读完这段文字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了下来，尽管里面没有重大的社会内容，仅是普通场景的一个画面，但我感受到异国乡村的美。每次回到乡村，我都能感受到这种美：四处是秧苗，远望像绿色的海洋，在这绿色之中有一条乡村小径直通远方。在西边的大坝上，有一男孩骑在牛背上，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坝上还有一个醉汉，躺卧在草地上，身边有一酒瓶倒着，酒洒了一地。夕阳在山、牛、男孩、醉汉、秧苗都染上金边，看上去一切都变成了红色。村子里的炊烟也红了，一只乌鸦从树梢掠过，巷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单单血统

欣赏老师的文笔和境界，望得老师教授，让我有幸更上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