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前的深夜,安徽医科大学遗体(器官)捐献接受站工作人员付杰赶赴宿州,迎回了一具包裹在白被单里的遗体。逝者生前是一位有志于遗体捐献的农民,意外死于交通事故。他的眼角膜当天就让一位盲人重见光明,他的遗体则将用于医学教研。付杰告诉记者,这已是他们接受到的第48具志愿捐献的遗体。
遗体捐献,这个被很多人讳言的字眼,在志愿捐献者的眼里是一种什么概念?他们对此有何特殊理解?记者走近了省城一些志愿捐献遗体者和遗体捐献者的家属,探听了捐献背后的故事....
特殊的“团聚”
几天前,当安徽医科大学遗体(器官)捐献接受站工作人员付杰打开遗体捐献登记本时,首先映入记者眼帘的两个名字是王文彬和王慧中,登记时间为1982年。付杰告诉记者,上世纪80年代,遗体捐献对于国人来说还是个陌生而忌讳的词语,王文彬和王慧中夫妇是我省遗体捐献的“破冰”之人。
王文彬1985年去世后捐献出了遗体,王慧中女士和他们的儿子王琳过世后也先后捐献出了遗体。“他们一家人可谓是安徽遗体捐献的‘第一家庭’。”付杰说。
王琳先生过世后,他的老伴李淑祥居住在合肥市红星路上的一处住宅里。已年逾七旬的李淑祥老人精神矍铄。得知记者的来意,她向记者回忆了一家三人与遗体捐献结缘的故事。
王文彬和王慧中夫妇生前均是归国华侨,回到合肥后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并退休。他们1982年一起立下遗嘱:死后不开追悼会、不举行告别仪式、不收财物、遗体无偿捐献给医学院。
“这个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李淑祥说,两位老人年轻时就出国留学,接受了很多新思想。“退休后的20多年里一直受到组织上的关心照顾,对社会充满感激,他们在遗嘱中曾写道‘希望最后再为人民服务一次’。”
“记得公公第一次说起要无偿捐献遗体时,我们做子女的都十分诧异。但公公笑着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觉得捐献遗体是很有意义的事。”1985年,王文彬因病过世,家人想按照王老遗愿捐献他的遗体,却遭到过一些质疑。
“父亲过世不厚葬守孝,却要把他的遗体捐献出去,这在20多年前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有人称赞我们思想开明,也有人斥责我们不孝。当时我觉得压力很大。”李淑祥说,“可我老伴却认为,顺从老人的心愿才是真正的孝顺,而且遗体捐献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他第二天就将父亲的遗体捐献给了当时的安徽医学院。后来又为自己办理了捐献手续,毫不犹豫。”
2004年6月,王慧中女士走完了她96年的生命旅程,王琳顺利地将她的遗体捐献给安徽医科大学,多家媒体给予了报道。
2006年,王琳过世,老伴李淑祥替他完成了多年来捐献遗体的心愿。
今天的合肥大蜀山文化陵园的安徽省遗体捐献者纪念碑上,一家三人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团聚了,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纪念碑上供人瞻仰。
生同眠死同碑
今年清明节前夕,77岁的王云惠老人在儿孙的陪伴下走进合肥大蜀山文化陵园,在安徽省遗体捐献者纪念碑上找到老伴李幼新的名字,一遍遍地擦拭着。
李幼新去世后将遗体无偿捐献给了安徽医科大学,只给王云惠和儿孙们留下了墓碑上这三个字。用王云惠的话来说,墓碑上的名字不仅是老伴留给他和儿孙们的全部,也是自己未来的“归宿”,因为他也办理了遗体捐献手续。
王云惠是合肥市政府的退休干部,老伴李幼新原是合肥百货大楼的员工。3月30日上午,向记者说起老两口遗体捐献一事时,王云惠老人非常平静。“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也许真正做到死而无憾才是最美好的结局。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去,在死后为社会做最后的贡献,我觉得自己可以死而无憾了。”王云惠说。
王老告诉记者,他十几年前刚退休不久,就暗暗下定了死后捐赠遗体的决心,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老伴。“有一天我无意中在媒体上看到遗体捐献的信息,才知道人死后,尸体还有那么多用处,而且当时很多医学院都非常缺遗体标本。我就想,死后白白烧掉太可惜了嘛,还不如捐给孩子们去做实验呢。”
2007年上半年,王云惠老人觉得该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老伴了,“虽然当时我们身体都很好,但是我就担心倘若有个意外什么的,也有人帮我办理捐献遗体的事,了却我的心愿。”
一开始,李幼新对老伴的想法赶到非常吃惊,也难以接受。“我就把我收集的那些新闻资料拿给老伴看,让她了解遗体捐献是一件有利于社会进步的事。生老病死谁都逃脱不了,如果死后还能‘废物利用’一下,我想我们这辈子就真正做到死而无憾了。”在王云惠的不断劝说下,老伴终于接受了捐献遗体的决定。
于是,王云惠起草了一份遗嘱,表示愿意将遗体无偿捐献给国家,老两口双双在遗嘱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2007年11月,李幼新病重。这时,王云惠和李幼新担心的是他们还没有和医院签订遗体捐献手续,如果在李幼新病亡前手续没办好的话,他们很可能难以实现双双捐献遗体的心愿。于是,王云惠紧急召集子女开家庭会议。
在这个气氛凝重的家庭会议上,王云惠第一次向儿女们说出他和老伴捐献遗体的决定。
“我当时不知道有多震惊,母亲已经病重,父亲又告诉我们要把遗体捐出去,我们当时坚决不同意,可是爸爸的态度非常坚决。”王云惠的儿子王为民对记者说,他们后来想了个权宜之计。他们对王云惠说:“现在突然叫我们把妈妈的遗体捐出去,我们肯定不能接受,妈妈现在不捐,如果你以后一定要捐遗体的话,我们再谈。”
可是王云惠和李幼新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在一起生活了50多年,死后还想在一起,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如果你妈妈不捐,我以后捐了遗体,我们的名字不能在同一块墓碑上,这不是人为把我们分开了吗?”看到父母如此坚定的态度,王为民想开了,“也许尊重老人的意愿才是最大的孝顺吧。”子女们终于接受了两位老人的决定。王为民主动与安医大联系,积极安排母亲捐献遗体事宜。
2007年11月18日,李幼新走了,在举行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后,李幼新的遗体就被送往安徽医科大学遗体(器官)捐献接受站。
今年的清明节是李幼新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王云惠在给老伴的祭文中写道:“我经常站在阳台上,遥想着远处的大蜀山,因为在那美丽陵园的深处,便是老伴你的新家,我想你在那里肯定不会孤单,因为有那么多志愿者陪伴着你,有一天我也会再次来到你的身边。”
80后女孩的心愿
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代云,你也许不会太在意这个带着无框眼镜、活泼爱笑的普通女孩。但是这个80后女孩已经做了一件大多数同龄人都没做过的事情:与安徽医科大学遗体(器官)捐献接受站签订了身后捐献眼角膜协议。
代云是2007年加入到身后捐献眼角膜志愿者行列的。当遗体捐献还未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时,是什么原因让一个80后的年轻女孩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记者:你是在什么时候签订这个身后捐献眼角膜协议的?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代云:就是去年。至于原因,要从我的职业说起。我在合肥一家眼科医院工作,虽然不是医生,但是每年都会接触到很多需要健康眼角膜的病人。其实我在2005年来眼科医院工作后接触了很多患严重眼疾的病人,深切地体会到很多人因为没有眼角膜供体而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一边是很多人意外身亡后眼角膜白白浪费,另一边是很多生命力仍很顽强的人却要在无涯的黑暗中度过一生,让我觉得十分痛心,当时我就萌发了捐献角膜的想法。
2007年正好有一个契机,就是安徽省红十字会和安徽医科大学主办了一个“博爱在江淮·志愿捐献角膜万人签名”活动,我不但自己签了这份志愿协议,还动员另外几个人也签了这个协议。
记者:你家人对你这个举动怎么看?他们同意吗?
代云:其实我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事呢,我压根就没告诉他们。我想他们年纪大了,肯定比较难以接受这个事情,再说,他们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王俊 彭玲) |